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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六章 大結局下(完) (7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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折的蒼白如灰,統共也不過五年的工夫,油盡燈枯前唯一留給兒子的,便是一身武藝的傾囊相授。

花千咬住唇瓣,盡量讓自己笑的開懷:“你看,咱倆都是一夜風流的產物呢!”

嘴角抽了抽,拓跋戎方才升起的少許落寞,頓時無影無蹤,早已經習慣了這小姑娘語不驚人死不休的脾性,戳著他腦門嘆氣:“合著該讓你爹,多罰幾次!”

花千去撈他的手指,忽然“嗷”一聲蹦起來,小臉兒白的慘兮兮,跳著腳噝噝呼痛。

拓跋戎瞬間變色!

抓過他纖細的手腕,翻過來一瞧,褐色的瞳眸頓時戾氣升騰!

他咬牙切齒:“被打了?”

白嫩白嫩的掌心中,猩紅刺目的藤條印子,一條條交疊在一起,腫的慘不忍睹,花千一哆嗦,收了收腕子沒收回來,另一只幸免於難的手撓撓頭,縮著脖子弱弱道:“我上課打瞌睡了。”

拓跋戎恨的牙根癢癢,不知是為這小姑娘的頑劣恨鐵不成鋼,還是為了這纖柔掌心中,紅腫不堪的藤條印子。

最後,惡狠狠的丟下句:“你再這麽搗蛋下去,以後誰敢娶你!”

說完,轉身就要走。

狹長的眼眸一轉,花千立馬沖上去,摟住他胳膊撒嬌:“你娶我唄!”

一句話,把前面的人震在原地。

俊臉紅的似血,他濃眉皺成一團,梗著脖子目視前方,堅決不承認自己是不敢回頭。

別別扭扭的罵:“不知羞,哪有你這樣的姑娘,你可知道這是什麽意思!”

眼前蹦來小小的人影,仰著的小臉兒在燦燦日光下妖異奪目,晃花了他的眼,就見他扯住自己的袖子,歡快的跳到墻根兒,兩手一張:“抱我上去。”

褐色的眸子閃來閃去,拓跋戎迷迷糊糊的擡起小人兒的胳膊,一個旋轉飛上了墻頭,十一歲的他承襲了北燕人的高大,抱著這八歲的小鬼頭,絲毫不吃力,輕飄飄坐了下來,借著樹蔭的遮擋,遙遙望著這城守府。

自然,究竟望沒望還是另說,那目光可是呆滯的很。

“我當然知道了,就是永遠在一起,一輩子不分離的意思!你看啊,咱倆都是一夜風流的產物,咱倆的娘親都在咱們五歲的時候……”說到這裏,狹長的眸子裏掠過絲黯淡的光,想起三年前遇到這人之後不久,他常年臥床不起的娘親便……花千接上:“病逝了,咱倆都有父親,你的父親不要你,我的父親不疼我……”

“呀!”某個妖媚的小孩一驚一乍:“還有比咱倆更合適的麽?”

神思漸漸歸位,拓跋戎虎不拉幾的想,還真的沒有。

啊,不對,這姑娘才八歲!

他正要反駁,花千已經迅速的再次轉移話題:“對了,我還有個姐姐,也很疼我的。”

被這姑娘震的天昏地暗的拓跋戎,迷迷瞪瞪的就被拐跑:“是呢,你也不是沒有親人,對了,你姐姐如今都十八了,怎的還不嫁人?”

纖手捂住紅唇,笑的鬼精鬼精,他搖搖頭:“誰知道呢,以前來提親的人都要踏破了門檻兒,如今她年紀越來越大,來的人慢慢少了,而且……不知道她在等什麽,每次我問她,她都笑的高深莫測。”

拓跋戎的思緒亂飛,還在想他姐姐嫁人的問題,眼前驟然放大了一張妖顏!

眸子飛速的眨啊眨,長長的卷翹睫毛幾乎要刷到他的臉,微微的癢直達心底,就聽這小姑娘軟軟的嗓音,委委屈屈:“你都抱過我了,怎麽能不娶我?”

你都抱過我了……

都抱過我了……

抱過我了……

回音無限循環。

褐色的眸子呆呆的轉過,望著自方才抱上墻頭,就一直拱在他懷裏的小姑娘,某少年大驚失色,雙手無意識的一推……

砰!

某姑娘,五體投地。

==

到了年底,一擡小轎從城守府的側門擡出,珠蘭城中的所有人,都恍然大悟!

那城守的千金花媚,珠蘭城中聞名遐邇的女子,為何遲遲不肯嫁人,將自己留成了老姑娘,所有人的不理解,到了此時,才算是想了個通透明白,心中皆升起一股匪夷所思的驚嘆。

那姑娘的心,太大了!

南韓的宮廷選秀,四年一次,但凡官家子女十四至十七歲,五官端正文采非凡者皆有資格。

四年前的那一次,花媚正巧染上風寒,不得而入,她生辰在年底,離著選秀的時日不過半月之差,然而就是這半月,讓她在四年後的這一次選秀上,險險以十七歲的“高齡”入得皇宮,成為這一屆中年齡最大的秀女。

原來這等來等去,等的竟是入宮的資格!

曾經求過親的暗暗冷笑,這等年紀了竟還妄想入宮,也不怕皇上一怒之下,連這條紅顏小命都丟了去!

沒求過親的慶幸萬分,那樣心氣兒高,野心大的女人,幸虧當初沒動過心思,否則還不成了全城笑柄!

滿城百姓的議論還沒停歇,一個消息再次將他們的熱情炒至最高點……

花媚,選上了!

選秀當日,各色官家女子爭奇鬥艷,只差沒把自己所有的首飾都插在身上,以吸引皇上的註意,偏偏這長了個狐媚樣子的花媚,竟是素顏朝天一身潔凈,在眾多花枝招展的女子中,當如群星拱月。

萬花叢中,一點清涼。

一眼,便被皇上看中。

雖然只封了個小小的才人,但是以她十八歲的年紀,和其父那微末的芝麻官職,亦是天降鴻福了!

珠蘭城中一片喜氣,這邊關小城竟也出了個娘娘,真是天大的喜事啊!

然而,此時沒有人能想到,這才人,還只是個開始……

美人、婕妤、昭儀,花媚一步一步的向上爬著,僅僅三年,連跳三個位階!

甚至連其父花重立,都仿佛如有神助,從原本碌碌無為的珠蘭城守,到得如今已官拜吏部司長,從四品,攜家眷入京聽封,可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。( 好看的小說)

夷城大街上,人流來往熙熙攘攘。

某個小鄉巴佬坐在一間茶樓的二層,探著腦袋做西子捧心狀,不時發出各種令人鄙夷的感嘆。

“好繁華啊!”

“好熱鬧啊!”

“好多的人啊!”

“好高的樓啊!”

“好……唔唔唔唔!”

拓跋戎望著周圍人投來的鄙視眼神,倍兒感丟臉的一把捂住這坑爹東西的嘴,把他從窗口給逮了回來,在他大睜著眼睛眨巴眨巴的美眸中,瞪眼:“別給老子丟人!”

狹長美眸連眨兩下,算作同意。

黝黑的大手才小心翼翼的放了開,屈指敲了敲他腦門:“好歹也是個四品大員的千金,整的土包子一樣。”

花千獲得自由,蹦到桌對面跨上他的胳膊,歪著腦袋嘰裏呱啦的小聲驚嘆個沒完,他沒啥表情的聽著,眼裏的笑意卻擋也擋不住,溫柔如水流淌出褐色的眸子。

這三年,隨著花重立的升遷,從珠蘭城一路到了京都夷城,兜兜轉轉也呆了不少的地方,花千依舊是從前那個樣子,祠堂沒少跪,巴掌沒少挨,到了如今,花重立已經對他深深失望,完全當他透明任之自生自滅了。

娘親病逝,嬤嬤老去,花媚入宮,府裏尚且還拿他正眼相看的,也只有四個當年救回的小童。

唯一始終陪在身邊,相互依扶著,走過了六栽因為有了彼此而不再孤單的童年的,便是身邊這人了。

看著說著說著忽然停下,托腮盯著自己神游的姑娘,拓跋戎心跳驟然加速,十一歲的花千比之年幼的時候,那妖異不減反增,無時無刻不透著股讓人心癢而不自知的誘惑,自然了,到底自知還是不自知,十四歲的拓跋戎是分不清的,他端起桌上的茶盞大口大口的灌著,掩飾性的咳嗽一聲:“想啥呢?”

花千向前靠了靠,鼻息噴吐在他頸側,嗓音綿綿:“想你。”

噗……

一口新鮮出爐的熱茶,混著口水噴了他滿頭滿臉。

花千眨巴眨巴眼,欲哭無淚的抹去臉上的茶水,順帶著把頭發上掛著的茶葉梗子給摘下來,哀怨的開始……撓桌子。

拓跋戎自知理虧,趕忙轉了個話風:“快吃點點心,那唱曲兒的怎麽還不開始,晚些時候,你爹該述職結束,從宮裏回府了。”

瞧著這人眼睛閃啊閃,就是不看他的別扭模樣,花千樂了,捂著嘴笑的歡實。

說曹操曹操到,胡琴悠揚拉起,耳邊傳來女子吳儂軟語的曲調:“雪紛紛,掩重門,奴進了這九闕宮闈,家姐兒呀,汝弟拋卻了男兒志……”

另一女子壓低了聲音,扮作英武男兒,接上:“雲層層,遮月明,吾錯認了迷離撲朔,好兒郎呀,替姐拋卻了男兒志……”

二人同聲,一溫軟,一低沈:“雄兔腳撲朔,雌兔眼迷離,呀呀,兩兔傍地走,安能辨我是雄雌……”

這下茶樓裏的人皆聽明白了,竟是講了個替姐入宮的故事,偏偏月色迷蒙,那君王錯把男子認為姑娘,朝夕相處萌生了愛意,有人心生嫌惡,為這荒唐的戲文眉頭大皺,但耳邊女子聲軟,低低婉轉如泣訴,男子音沈,聲聲掙紮猶在心,竟是一時聽了個入迷,不忍打斷。

“酒醇醇,醉夜宴,奴舞了驚心斷腸好一曲,奴的王呀,奈何橋上待百年……”

“聲喳喳,亂心魂,吾懼了口沫尖尖似利刃,吾的奴呀,奈何橋上兩相隨……”

兩人的事被撞破,一時蜚短流長似刃襲來,男子不願君王為難,夜宴之上一舞畢,魂斷堂,耳邊驚叫聲不絕於耳,君王痛怒在心,殉情相隨,茶館中一片悲哀的嗟嘆,到得最終,胡琴愈發婉轉纏綿,那泣血情殤拉扯在眾人的心上,鈍鈍的疼。

只聽一聲輕輕相和:“則不如尋個林間,你耕我織,從此神仙眷侶好一雙呀……”

亦不過是個美好的願望罷了。

曲兒終於結束,那原本想要呵斥的,也失了聲音,還沈浸在兩個男子悲壯悱惻的情愛中,拓跋戎嘆氣一聲,轉過臉,正看到哭的梨花帶雨的花千,眨眨眼,有點懵:“哭什麽?”

晶瑩的珠子吧嗒吧嗒往下掉,花千哭的鼻涕一把淚一把,抽抽噎噎,慌了對面少年的神,手足無措的哄著。

半響,聽他“哇”一聲嚎啕大哭,捶桌:“我感動啊!”

啪!

一巴掌拍在自己腦門上,拓跋戎無語了,望著一雙雙看過來的詭異的眼睛,不知是哭是笑,一把拎起這貨的領子,小雞一樣提溜著落荒而逃。

出了茶館,這貨死死抱住棵大樹,耍賴皮:“你不感動,我就扒在這裏了!”

拓跋戎翻個白眼,想了想:“這根本是一個男人騙了另一個男人嘛,自己是男人就算了,偽裝成女人進宮為妃,禍害了這個君王,最後鬧成個兩敗俱傷的下場……”

話沒說完,只見那貨咬住嘴唇,刷的,轉身就跑!

拓跋戎驚,撒腿就追。

十一歲的花千,那細胳膊細腿兒,又怎麽跑的過從小練武的拓跋戎,一時三刻,不待這貨折騰兩下,已經雙腿離地,被人倒著扛在了肩上,張牙舞爪的喳喳叫:“你放我下來!臭流氓!不要臉!放我下來……”

啪!

一巴掌拍在他屁股上,花千老實了。

拓跋戎扛著他,大步朝著城郊走,自然沒看見後面一顛一顛的那個妖媚腦袋,兩朵紅暈飄上面頰,笑的像偷腥的貓。

要說他去城郊幹嘛,拓跋戎還真不知道,只想著別讓這貨在城裏丟人,或者心裏還有點別的什麽想法,癢癢的,躁動著,未經情事的少年,摸摸心跳如鼓的胸膛,狐疑的皺了皺濃眉,自動忽略了。

夷城郊外。

溪流淙淙,綠意蔥蔥。

把肩上這貨放到個大石上,拓跋戎再次無語了,一路上走了有半個時辰,花千竟然還在哭,長長的幽麗睫毛上掛著淚珠點點,偏偏眸子彎彎又像是在笑……

他翻個白眼,笑罵:“又哭又笑的,不嫌丟人!”

話落,花千“嗷”一聲,紅唇一咧,涕淚飆飛,撕心裂肺在溪邊回蕩著,讓拓跋戎頭皮發麻的同時,也萬分慶幸,好在把他給扛出了城。

某少年被他哭的面紅耳赤,心煩意亂,使勁撓著頭發,大聲吼:“你到底要怎麽樣才不哭!”

哭聲暫時止住,好像水龍頭猛的關了閘。

狹長的眸子掛著淚珠,朝著上方悄悄瞄去,嘴角一咧,更大聲的吼回去:“你不準說是那個男人禍害了君王!”

拓跋戎皺皺眉,下意識的辯解:“那男人偽裝女人,分明就是禍害了……”

“哇――”

效果立竿見影,花千一個高蹦起來,一腳踹在拓跋戎腿彎上,唾沫星子和鼻涕噴了他一臉:“你們男人沒一個好東西!”

抹著眼淚轉身就走。

身後拓跋戎徹底慌了,明明花千還是那個不著調的小姑娘,他卻在剛才看見了,他大吼時候那雙紅紅的眸子裏,掩飾不住的落寞,腿彎上的疼不過是撓癢癢,而這疼卻仿佛一絲一絲的滲進了心裏……

他扯了下頭發,想都不想張嘴就喊:“死就死吧,老子讓你禍害一把!”

咻!

已經走遠的小姑娘,眨眼間已經撲進他懷裏,抱著他一條手臂把妖異的腦袋湊上來,眨啊眨,眨啊眨:“我不禍害你,你抱也抱了,扛也扛了,要對我負責,將來要娶我。”

拓跋戎忽然有一種誤上賊船的驚悚感。

他緩緩的仰起頭,以四十五度角望向天空,淚流滿面,賤嘴啊賤嘴!

==

花重立官位在身,再不似從前那般清閑在府。

自那日之後,兩個小小少年愈發形影不離,花千挨巴掌,拓跋戎敷藥,花千跪祠堂,拓跋戎陪夜,花千學堂上昏昏欲睡,拓跋戎陪在堂外樹枝上睡大覺,花千聽戲文哭的稀裏嘩啦,拓拔戎在一旁哄的手足無措……

總而言之,言而總之,儼然一對小小情侶。

日子就這麽甜蜜又平淡的過去,又是一年桃紅柳綠。

花媚秉持著一年一升的速度,在所有後宮女子嫉紅了眼的註視下,再度晉位――花妃。

花重立緊跟愛女腳步,升吏部右侍郎,正三品官銜。

一時,父女二人風頭無兩。

終於有人,把心思落在了這夷都新貴――花府,鮮為人知的公子身上。

這日,花千正百無聊賴的趴在桌子上,啃著手指思考他的終身大事,到底要什麽時候,把真相告訴他呢?

曾經拓跋戎隨口問過一次,他只轉了轉眼珠,解釋說:“我整日女扮男裝,見的人多了,父親怕丟臉,便謊說我是府裏的小公子。”

拓跋戎不疑有他,並未再問。

可是如今……

花千抓過把小銅鏡,細細的看著鏡子裏映出的自己,怎麽看,都是一個豆蔻年華的妖媚少女嘛!他撥弄著長長的睫毛,咧嘴一笑,“呼”的站了起來,狹長的眸子轉來轉去:“等他一會兒來了,就說!”

歡快的朝外蹦去,忽然步子一頓。

望著負手走進的花重立,花千恭敬而疏離的喚:“父親。”

這個人,已經數月未見了……

花重立一身官袍,眉宇間很有幾分小人得志的傲慢,他厭惡的轉過眸子,不願看面前那張雌雄難辨的臉,只吩咐道:“你今年也十一了……”

苦澀的牽了牽紅唇,花千提醒:“父親,我已經十二了。”

眉峰一皺,好像這軟糯的聲音飄進耳裏,都是骯臟,花重立不耐煩的道:“我給你定下了一門親事,當朝戶部尚書林大人的小女兒,今年十歲,那孩子我已經見過,除去天生腿疾外沒什麽問題,林大人位列二品,他的嫡女便是有小小瑕疵,也不算委屈了你。”

一番通知說完,花重立轉身就走。

花千怔怔的楞在原地,一陣風拂過,猛然驚醒,他高呼:“父親!”

花重立步子不停,仿佛沒聽見,花千沖出去一把拉住他的袍角,在他瘟疫一般的目光中,輕輕松開手,深呼吸了一口,豁出去了:“那親事希望父親可以退……”

啪!

話沒說完,一巴掌已經拂上:“荒唐!婚姻大事從來父母之命,林家又豈是你想退就退的!”

花千轉過微紅的臉,不喜不怒,接著道:“希望父親可……”

啪!

“希望父……”

啪!

一連三摑,一掌比一掌用力。

這樣的場面何其眼熟,從小到大不知經歷了多少次,最終皆是以他的妥協,和花重立的怒然離去而告終,那麽這次呢……

發髻已經被打散開,淩亂的發絲垂下來,花千嘴角破裂,傳來熟悉的陣陣刺痛,他伸出舌尖舔了舔,鮮血暈散在本就朱紅如丹的唇瓣上,紅的妖冶,紅的驚心,他想,他或者可以為了拓跋,堅持一次!

他擡起頭,紅的晃眼的唇咧開,露出白的刺目的皓齒,金燦燦的日光下,花千站在院子中央,第一次面對著怒極的花重立,不再是畏首畏尾的態度,一字一字,說的極慢:“父親,我生來就應是女子,要成親,也該嫁男人!”

伴隨著話音落地,一聲骨裂,清晰響起。

花千趴在地上,彎著被花重立踹斷的腿,臉色白的不像樣。

院落中,奴才們早已將這場面視作家常便飯,規規矩矩垂目立在一旁,誰不知道這花府中,所謂的公子根本有名無實,得不到老爺的分毫關愛,連看上一眼都嫌多餘,十二年來,這憎惡已經上升到了見之生厭的地步,比之在宮中為妃的大小姐,真是連根腳趾頭都比不上。

這話落下,他們呼的擡起了頭,看向倒地的花千,目光沒有分毫的憐憫,帶著赤裸裸的鄙夷和厭惡,仿佛看見的是什麽下作骯臟的東西。

汗水一滴一滴的流下,對一向柔弱不曾習武的他來說,這痛錐心蝕骨。

“來人!”

下人上前,花重立大喘著氣,一語毫不留情:“打!打死這個逆子!”

啪!啪!啪……

板子一聲一聲,實落落的打在花千的股間,前後各有兩個小廝壓住他,不一會兒,那衣袍上已經滲出了血跡斑斑,他臉白如紙,汗若雨下,趴著的地面已經被汗水浸濕了一片。

“老爺,昏過去了。”

“潑醒!”

一盆冷水兜頭澆下,花千一個激靈,醒轉過來。

花重立遠遠的站著,目色中沒有丁點的憐:“我再問你一遍。”

氣若游絲的虛弱聲音,順著風兒輕輕的吹來,卻無比清晰的落入每一個人的耳朵:“我生來……就應是女子,要成親……也該嫁男……”

“打!”

花重立怒極嘶吼。

一下下板子,打在血肉模糊的股間,已經被染上了血色,花千從始至終,沒有叫喊一聲,連最開始的微微痛楚呻吟,也沒了發出的力氣。

空氣中漸漸暈上了血腥氣,花重立仿佛不解氣,嘴角一抿,吐出殘忍的話語:“扒了褲子打!”

狹長的眸子倏地睜大,其內驚恐而羞憤。

嗤啦!

一聲裂帛響,混著花千不自覺的悶哼,黏著血肉的褲子毫不留情的揭開,血肉模糊的屁股,就這麽暴露在了眾人之中,花千說不清自己是什麽感覺,痛麽?打在皮肉上的板子,已經麻木到沒有了知覺。

冷麽?

是了,是冷,南韓的初夏,溫度炎炎似火,可那種冷到了極致的森涼,讓他驟然打了個寒顫。

忽然,他渾身一僵!

鬼使神差的,他緩緩的,緩緩的轉過了頭,正正對上一雙褐色的眸子。

遠遠的墻頭樹蔭裏,一雙熟悉又陌生的眸子,含著不可置信的恍惚,被欺騙的驚怒,被耍弄的羞憤,自我厭棄的不甘,和幾分刻在了骨子裏的不能自已的心疼……

他知道了吧,他都看見了吧,他不會原諒自己的吧?

在一個這樣的情況下,讓這個殘忍的事實毫不留情的展現在他的面前,那雙褐色的眸子閃過掙紮,隨即狠狠的閉上,返身而去,滿是決絕……

一滴眼淚自面頰滑下,終於頹然的抽光了渾身的力氣。

“老爺,昏死過去了。”

“潑醒!”

話音剛落,有人指著遠處驚呼:“老爺,著……著火了!”

隔壁院子裏,一絲紅光映日而起,花重立眉峰一皺,大驚失色:“去救火!快!快!”

在南韓,一旦升起點火星,這幹燥又高溫的地方,必將蔓延成大片大片的火,到時候,整個花府付之一炬都有可能!

慌亂的腳步聲,向著外面越來越遠。

有人問:“老爺,這……怎麽辦?”

“逆子,你該慶幸和林大人的女兒定了親……壓去柴房!”

耳邊轟鳴著花重立待價而沽的話語,急急忙忙的腳步聲向著著火的地點趕去,慘白的唇邊漾起苦笑,花千的最後一點意識,的確是慶幸……

萬幸,萬幸,還有心疼。

------題外話------

那啥,咱估計錯誤,兩章貌似搞不定,還要多寫一章來~

我墻角蹲著畫圈去……

娘娘腔是怎樣煉成的(三)

初冬的風,透過晃晃悠悠的門縫,滲進陰暗的腐臭茅屋。

地上縮著的人不自覺的顫了一顫,身後倚著的捆捆幹柴,冰冷而尖銳的摩擦著後背,他卻仿佛渾無所覺,目光呆滯的看著角落裏躥出的一只老鼠,南韓的老鼠生的個頂個的大,入了冬動作也緩慢了許多。

他就這麽看著,許久許久眨上一下幽麗的睫毛,空洞,無神。

三月時間,一晃而過。

三月時間,未現拓跋。

股間的傷勢愈合的極慢,自開始的痛到後來的癢,再到現在無時無刻不從骨頭裏滲出鈍酸的感覺,糅入四肢百骸……從來豐潤嫣紅的唇瓣,此時蒼白的可怕,漾出一抹無力的苦笑。

望著那笨重的大老鼠,花千終於開了聲,以往似男似女的清脆婉轉,如今只剩下幹涸的嘶啞:“他……還會來麽……”

他說的極慢。

前面兩個字完全是氣音,許久沒有發出過聲音的嗓子,像是鋸子拉扯出的刺耳,最後一個字,再一次變成了無力的呢喃,似是這三月來的心情,期望,失望,絕望……

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。

不,應該說今早的外面,腳步聲就古怪的沒停止過,好像除了這黑漆漆的柴房,府裏正處於一個極其忙碌的狀態。

人在黑暗裏聽覺總會變的特別敏銳,不過這一切都與他無關,他縮了縮,隨著這一晃動,腳上的鐵鏈鋃鐺碰撞,發出沈悶壓抑的聲響。

那個腳步聲越來越近,花千辨認出,是每天唯一的一次送飯時間到了。

花重立自然不會浪費了這個兒子,和戶部尚書林大人聯姻的機會,他如何能放棄,再蠢笨的人也知道物盡其用的道理,更何況自女兒進宮後飛黃騰達的花重立,若是這令人厭惡的兒子,能在他高升的道路上做出點細微的貢獻,也算是沒白白養了厭了十二年。

金屬的碰撞後緊接著是一聲“吱呀”,開鎖,開門,簡陋的木門開啟灌進一陣陰風,也灌進了讓花千驚懼的刺眼亮光。

老鼠驚恐一叫,閃了個沒影。

擡起酸軟無力的胳膊,擋住這讓他頭暈目眩的感覺,亂糟糟的頭發落下幾根,遮住了極美卻蒼白的面容。

小廝捂著鼻子匆匆進來,隨手丟下個饅頭,也不管那饅頭滾落在地上,嫌惡的向著外面走去。

撿起硬邦邦的冷饅頭,花千乖巧的開始吃,每一口都細細的咀嚼。

這是他整整一日的量,不想死,就沒有拒絕的資格。

木門再次閉合,柴房內恢覆了黑暗,大老鼠躥出來將地上的饅頭渣子收歸囊中,友好的看了一眼它的鄰居,踱著冬日笨拙的步子優雅的躲回了洞裏,他也遞去一個無甚情緒的目光,長長的睫毛如一把典雅的古扇,半展了一下覆又安靜。

咣當!

砰!

外面傳來一聲鐵鎖落地的響動,緊接著是重物倒下。

不知為何,花千啃住饅頭的動作,頓住了,他的身體微微的顫抖,整顆心似被揪緊,吱呀的聲響,陰冷的寒風,刺眼的日光,和高大的影子……

有熟悉的味道合在冷風裏,飄進了滿是腐臭的木屋,花千不敢擡頭,卻貪婪的呼吸了幾下,這味道伴隨了他七年的時光,曾經在最為仿徨無助的時刻伴他長大,熟悉的他想落淚。

高大的陰影頓住在門口,這麽久了,一動不動。

花千想催促一聲,卻發現方才還勉強說出了話的喉嚨,這會兒發出的只有哽咽,他甚至不敢擡頭去看上一眼,期望失望絕望,聽來這麽簡單的六個字,又是如何概括在這生不如死的三個月中……

握著饅頭的手指,動了動,最終,還是平靜下來。

如果說,花千的心絕不如他表面的那麽平靜,那麽……

木樁子一樣僵在門口的拓跋戎,心裏的痛悔便如同驚濤駭浪!

拓跋戎這三個月,過的並不比花千好多少,此時的他,亦是狼狽非常,青黑的眼圈,參差的胡渣,亂糟糟的頭發,沒有身體上的折磨,心裏卻如有什麽撕扯著,掙紮著……

在遇到花千之前的八年,誰能想象的到一個褐色眼珠的北燕孩子,在南韓過的是什麽樣的日子,那些鄙夷謾罵日日夜夜如洪水侵蝕著幼小的心靈,淒苦的生活,母親的離世,世人的唾棄,形單影只的小小孩童……

拓跋戎不願承認,他卻知道,他的童年是扭曲的,越是壓抑,越是反彈,他的倨傲自負,何嘗不是一種扭曲的自卑。

然而五歲的花千,在那個陰冷的祠堂裏,如一束光射入了他黯淡的生活,就像這南韓夏季,琉璃一般炫目的斑斕日光,繾綣而嬌媚的撫吻著幹涸的叢林,那日清晨,拓跋戎第一次仰望天空,露出屬於八歲少年的純稚笑容。

七年的時間並不算短,對於兩個孩子來說,足以成為他們成長的軌跡,成熟的蛻變。

花千以這七年,絲絲縷縷的滲透著他,等到他幡然醒悟之時,這個小狐貍一樣奸詐的孩子,已經強橫的駐紮在他的心田,揮之不去,驅趕不得。既然驅不得,那便不驅了吧……

拓跋戎想,就像她說的,永遠在一起,一輩子不分離。

待她長大,他就娶!

然而事實是什麽,事實是他昂揚七尺男兒,竟然愛上了一個男人!

他傾心付出毫無保留的七年,他珍之重之如獲至寶的七年,他每日每夜做夢都會笑醒的七年,他第一次感激上蒼垂簾的七年,在花府小公子的眼裏,不過是一個笑話。

是的,拓跋戎在看見那一幕的時候,真的是這麽想的。

巨大的驚怒沖垮了理智,他轉身離去,哪怕看見他滿身鮮血,亦是毫無眷戀,然而真的沒有麽,若是沒有,他怎麽解釋跳下墻頭後,在腦海中不斷的催促下,依然去放了的那把火?

歸根究底,是想讓他平安吧……

歸根究底,做不到無視的吧……

一墻之隔,聽著遠遠傳來的“壓去柴房”,他終於落下一顆心,在前面那句“定親”造成的轟鳴中,自嘲的走了。

三個月的時間,足夠理智沈澱下來,三個月的時間,也足夠思念逼瘋了他!

三個月的時間,更是足夠他認清自己的心,原來他的痛,他的怒,他的抗拒,一切都敵不過,他的思念,他的擔憂……

在寢食難安的煩躁中,拓跋戎做出了一個讓他自己都匪夷所思的決定。

定親,定你媽的親!

他決定了,他要揪著那小混蛋的衣領子,毫不留情的打斷他一條腿:“敢在禍害了老子之後定親?老子跟你拼了!”

他如果執迷不悟,他就親自操刀,閹了丫的!

他如果痛改前非,他會惡狠狠的告訴他:“老子拓跋戎,不愛男人!”

只是愛上的這個人,正好是個男人而已……

然而此時此刻,拓跋戎一句話都說不出口,他怔怔的望著對面的花千,腳下仿佛生了根,重逾千斤。

那讓他鐫刻在了骨子裏的人兒,閉上眼睛就鬼鬼祟祟的冒出來的人兒,永遠活蹦亂跳著美的晃花了他的眼的人兒,那麽蒼白那麽無力的縮在這骯臟的柴房一角,他的頭發臟汙散亂,他的衣袍破敗染血,他的腳上拷著冰冷的鐵鏈,十指顫抖著握著一個咬了兩口的饅頭……

這就是他七年來捧在心尖尖上,疼到了心坎兒裏的人兒麽?

莫大的痛侵蝕著他,他從來沒有這麽恨過自己,恨的,恨的……

恨不得殺了自己!

他遠遠的擡了擡手,想幫他把身後冷硬的幹柴移開,那些張牙舞爪豎出的倒刺,該是疼的吧,然而伸出的手最終攥成了拳,拓跋戎捏緊了拳頭,繃出條條的青筋。

他不敢。

他不敢想,也不敢動,在這樣的情況下,那人兒,會是怎樣的態度?

他,還是他的麽?

心中是從未有過的慌亂,那痛瘋狂的撕扯著,磨礪著,在心頭腐蝕出千瘡百孔,快要被痛悔淹沒的拓跋戎,忽然眉心一跳,他看見對面蒼白柔弱的人兒,終於緩緩的,緩緩的擡起了頭。

目光相對的一刻,拓跋戎的心,就那麽奇異的,平靜了。

一滴晶瑩的淚珠自羽睫滾下,落在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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